瑞士學者林小發(fā)的新作德譯版《千字文》在德國正式出版,截至2018年底,它已經賣出3500本,在歐洲,從普通讀者到漢學界都對這本書予以了好評。
2017年,林小發(fā)曾憑借其翻譯的《西游記》首個德文全譯本,獲得德語地區(qū)圖書行業(yè)重要獎項——第十三屆萊比錫書展翻譯類大獎,當時她的德譯版西游記回譯成漢語,在中國網絡上走紅,錢報也曾做詳細報道。
林小發(fā)1968年生于瑞士比爾,14歲開始自學中文,21歲來到中國求學,曾在中國生活25年,在浙江大學讀完了研究生。她對中國的文化十分精通,一直致力于將中國名著譯成德文的工作。
那么,將《千字文》中“天地玄黃,宇宙洪荒”翻譯成德語,應該怎么說?外國人能看懂嗎?
《千字文》文筆優(yōu)美
翻譯的難點是還原意象
《千字文》是我國南北朝時期梁武帝命人從王羲之書法作品中選取1000個不重復漢字,命員外散騎侍郎周興嗣編纂而成的一篇文章。全文為四字句,對仗工整,條理清晰,文采斐然。
林小發(fā)談起《千字文》,便贊不絕口:“這樣的一篇詩文,一共才一千個字,從天文地理寫到人文歷史、人生處事,又談及古代文化、宮廷生活,還包括官場隱秘、官員退隱生活等等,甚至還說到了一系列古代名人,整篇文章文筆精美緊湊又朗朗上口,真是令人敬佩不已?!?/span>
她在翻譯過程中發(fā)現(xiàn),《千字文》原來已出過兩種德文譯本,1840年和1925年各有一篇德文譯文。其中1840年的譯本做得很認真,把所有典故與經典引文都列了出來,同時還附上了英譯文。
不過,林小發(fā)認為前面兩個版本都存在同樣的問題:德文讀起來不通順,上下文也基本不連貫,似乎只是一些毫不相關的句子排列在一起。
她第一次接觸到《千字文》,是1990年在中國美院學書法的時候。當初她讀到第三句“日月盈昃”時就深感費解,后面“吊民伐罪,周發(fā)殷湯”等涉及中國歷史文化的內容更是讓她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”。
經過多年的中文學習,她表示,“這次翻譯雖然不少文字能夠直接看懂,但很多內容還是需要參考注釋本、反復推敲、查找資料?!?/span>
林小發(fā)認為,翻譯時最關鍵的是要在譯文中還原中文本有的意象。因此,如何將《千字文》中充滿畫面感而又搭配緊湊的文言文翻譯成邏輯嚴密、精確詳盡的現(xiàn)代德語是她面臨的最大挑戰(zhàn)。
為此,在翻譯之前,她閱讀了很多講解《千字文》的書籍,比如劉宏毅《千字文講記》、李逸安《三字經、百家姓、千字文、弟子規(guī)》、汪嘯尹《千字文釋義》等。她說,看了這些書,才明白“起翦頗牧”原來分別指四位戰(zhàn)國名將——白起、王翦、廉頗、李牧。
為什么專挑難的經典翻譯?
“有挑戰(zhàn),才有樂趣”
短短一千個中文漢字,林小發(fā)一共用了半年左右時間來翻譯。除了譯文,她還寫了許多德文注解和一篇四十多頁的后記,書中還收集了很多《千字文》歷代書法名帖。
林小發(fā)2004年畢業(yè)于浙江大學人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碩士專業(yè),導師是著名漢語言學專家樓含松教授。之前她曾花17年翻譯德文版《西游記》,現(xiàn)在又翻譯《千字文》,都是很難用其他語言表現(xiàn)的中國經典名著。
樓含松曾問林小發(fā):“你為什么總是挑最難的中國經典來翻譯?”
“有點挑戰(zhàn),才有樂趣?!彼卮稹?/span>
林小發(fā)說,她研究《千字文》,是被書中第一句“天地玄黃,宇宙洪荒”吸引。“這個開頭十分宏偉,接下來的文字也意義深廣?!?/span>
當然,書中也有些地方較為平淡無奇,比如“海咸河淡,鱗潛羽翔”,前一句略顯乏味,后一句卻又那么有詩意,那些魚類和飛禽顯得活靈活現(xiàn)。而且,書中通篇都是中國文化的典故。一開始她想,這樣的文字是不可能被翻譯成德語的。但正是這個“不可能”,讓她手癢心癢。從那天開始,她就反復默念原文,捉摸譯成德文的方法,一直到德文詩句能夠脫口而出,譯文就誕生了。
林小發(fā)對此次的譯作很滿意,一方面她覺得翻譯得很貼切,格式上也有一種詩歌的美感,讀起來很通順。另一方面出版社完全采納了她設計的排版方案:右頁有原文、拼音、字面翻譯和詩文格式的譯文,左頁有圖畫和詳細的注釋。
對中國文化理解很深刻
致力于翻譯中國古代文學
從十四歲起,林小發(fā)就對中國的語言和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,從此深陷其中。她21歲初到中國時,中文已相當流利,能讀中國文學原著、拉二胡、寫毛筆字,也已讀過了幾個學期的漢學專業(yè)。
當時她報了浙江美術學院(如今的中國美術學院)的一個書法班,來到杭州,進修一年。在杭州的這一年里,她跟著老師學習書法、二胡,和中國的學生“打成一片”,交流彼此的文化,她逐漸摸索到中國深邃傳統(tǒng)文化精髓。林小發(fā)深深地體會到,想要了解中國文化的話,一年的時間遠遠不夠。因此在1992年,她又報名了中國美術學院的版畫系,在中國讀本科,既能學藝術又能深造中國語言和文化。
在大學期間,她還遇到了她現(xiàn)在的丈夫孔國橋。“他帶我去探訪各地寺廟和僧人,也教我打坐、拜佛、修行等?!绷中“l(fā)在《在中國的25年》一文中回憶,“這些經歷給我指引新的方向,也為我后來對小說《西游記》的興趣鋪開了道路。”
本科畢業(yè)后回到瑞士,林小發(fā)開始著手《西游記》的翻譯工作。書中蘊含的深層文化精神一方面給了她一種寶貴的精神支撐,而另一方面卻成為一次挑戰(zhàn)。
為了真正挖掘和理解這些內容,她報名了浙江大學中文系明清文學專業(yè)的碩士課程,補上有關儒釋道的文化知識和經典的閱讀積累,來更好地了解和翻譯西游記。
現(xiàn)在,林小發(fā)在瑞士生活,她可能是整個瑞士對中國古典文化了解最深刻的人。
她每天練拳練劍,業(yè)余時還偶爾在山里采野菜。不過翻譯工作依然是她生活的核心。其中一部分是她自己選擇的以古代文學為主的翻譯項目,另一部分是她為幾家文化機構進行一些短篇小說、論文等的翻譯工作。
她偶爾也會用德文撰寫文章,有的是關于中國文化,有的是關于漢德翻譯的工作與技巧。她向錢報記者透露,目前擬定的下一篇文章題目是《隨文入觀:古文的閱讀、理解與翻譯》,主要是闡明古代文學作品的閱讀方式,重點突出一些常見的翻譯問題。此外,她還正在逐步翻譯一些宋明清時期的道教經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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